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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一役使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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齒狠狠咬來,洞穿了白漓的肩膀。

“……白漓!!”

千裏之南,衍京城內,殷徽放下書籍,心中隱隱不安。

今日正是七夕,京城其餘女子都相攜而去了,她對乞巧無甚興趣,便將八寶匣裏藏著的方子放在院子裏曬了一天。

“怎麽了?”

“沒……”

明玄以為她覺得寂寞,便放下晾曬整日的衣物,戲謔道:“你想拜哪路神仙,我領你去九天直接見一面便是。”

她失笑,搖頭:“不過是有些不舒服,總覺得會發生什麽……”

“擔心楚彥會來?”

“不……”

明玄無奈,“他總不至於燒了那本書。”

“那不一定。”

話一出口,院子裏詭異地尷尬起來。兩人都沒出聲,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。

殷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這話聽起來是她根本放不下沈良。要她解釋,她又不知從何說起。

果不其然地,她被擁入溫熱的懷抱裏。明玄抵著她腦袋,恨恨地咬了咬牙。

此事當晚沒再提起,殷徽也暗自告誡自己,千萬記得禍從口出。

不想過了幾日,正是七月十五,明玄帶著她出了門。

☆、九幽魅影

七月十五,正是九幽鬼門大開的時候。

最是人鬼同行時,明玄卻偏偏挑了傍晚。殷徽不好推拒,只得默然帶上司命多年前給的護身符出了門。

日落之後,九幽鬼門大開,衍京百姓相攜而出,紛紛往燕江走去。

衍京一年中有兩個放燈的時候,分別是正月和七月十五。越往江邊走,人群愈發密集,她不知不覺牽起明玄的手,往他身邊靠去。

與正月十五的喜慶熱鬧相比,七月時顯得格外慘淡哀愁。河燈悠悠漂轉,隨波而去,承載著凡間思念,流淌入九幽黃泉。

人太多了,明玄不便施展術法。兩人好不容易擠出人群,明玄才反過來牽住她,帶著她走到了岸邊某個偏僻處所。

這兒有幾株老樹擋著,也不是放燈的好地方,因而無人註意過來。殷徽不知他藏了什麽玄虛,被他徑直拉到水邊,往水裏看去。

天上一輪明晃晃的月,與水中波光連成一片。但見明玄自袖中取出一株幽綠的草,在水面輕劃了個圓。霎時間水面上翻起鏡面大小的亮光,亮光又漸漸黯淡,轉而變作一輪淺金色,內有隱約可見的輪廓。

那輪廓似曾相識,殷徽揉著眼睛,只覺記憶隱隱翻湧,指向了那個不可能的人。

忽然間有輕微的斷裂聲,輪廓終於清晰起來。

俊秀的眉眼,熟悉的神情,所有種種,都從深埋的記憶中洶湧而出,令她瞬間窒息。

……沈良。

明玄沒有留下,而是退到了幾丈開外,他依舊拿著洞冥草,眼神飄忽不定。

他思考整晚才想出這個法子。不知殷徽見到沈良魂魄,會不會開心?

他沒有等太久。

不過一盞茶的功夫,殷徽便從江邊走了過來。

明玄打算的是顯出沈良魂魄,先哄她高興再說。未想到殷徽表情甚是平淡,甚至有些無奈。

他頓時懵了。

兩人安靜了好一陣子,殷徽先開了口:“明玄,多謝你。”

他剛想松一口氣,卻聽她道:“你大可不必如此謹慎,也不必總拿沈良來討我歡心。我早就允了你,我心裏怎麽想的,你怎會不清楚?”

她是埋怨他太過謹慎了,每每遇到與沈良有關的事,都能方寸大亂,浮想聯翩。

“他對我有恩,我敬他重他,乃是人之常情。但斯人已逝,更何況是一千年前些許思慕……”

明玄怫然不悅。

兩人又安靜了好一陣子。殷徽嘆氣,“現在與我一起的是你,你又何苦執著於沈良……”

“怎能不執著?”明玄幽幽地道,“一千年前我在昆侖墟閉關,他便在你心裏留了位置。他給你的書,你留了一千多年。楚彥偷走了書,你就坐臥不安,千裏迢迢從丹江趕回衍京,甚至顧不上這裏被楚彥掌控,更忘記了半年前你九死一生從這裏逃出……”

“明玄……”

他一時氣悶,瞥見她手上的玉扳指,不知哪來的火氣:“你允了我,不過是因為沒有妖魅做役使吧?”

江水泛著妖異的碎光,兩人都沒註意。殷徽倒抽一口氣,寒聲道:“你當真這樣想?!”

明玄心中異火更盛,竟是話也沒回,轉頭就走。殷徽惱得眼前發黑,望著他大步流星而去,只顧扶著老樹將氣喘勻,沒有跟上。

明玄走得越遠,莫名地越發平靜。他剛一回頭,便看見殷徽遠遠站在江岸上,頂著一副委屈的神情,一動不動地回望他。

他只覺自己一通火發得莫名其妙,談得好好的,他怎就暴躁起來。

江水波光粼粼,月色妖異。他悚然回神,似是聞到一股幽幽香味,頓時驚出一身冷汗。

香味淺淡猶如曇花,難以發覺。

是……文莖草的香味?!

“殷徽!”

明玄驚得冷汗涔涔,大步趕回去,遠遠朝她喊叫。淺淡的氣味愈發濃厚,他隨手催了一把文莖草咬住,好似兜頭一盆涼水潑下來,眼前一片清明。

在他前方,殷徽的身形猶如水中波光,漸漸的了無痕跡,仿佛從未存在過。

衍京之北,衡天山斷崖之上,神情嚴肅的妖侍將入口守得水洩不通。連成在入口守了一會兒,又轉去別處查看。

待他巡視完畢,回到妖君寢殿外,已是深夜子時。一把白胡子的老妖醫顫顫巍巍被扶了出來,附在連成耳邊說了什麽。連成聽罷,神情漸漸放松,朝侍衛們擺手,示意他們將老妖醫送回去。

今夜正值十五,天穹卻蒙著層薄薄的雲霧,月色時隱時現。連成躊躇一陣,決定還是不打擾白漓休息,便化了原形虎妖,伏在殿外守衛。

微風淺淡,沒一會兒就吹起了他的睡意。殿頂上一道細小的黑影怯怯探出頭來,趁他眨眼的功夫,躡手躡腳溜進了寢殿。

床榻上的雪豹倏地睜開了眼。

窮奇尖利的牙齒貫穿了他的肩膀,若非有白雪刀證明身份,他險些就要把這條胳膊折在禁林。

失血過多,重傷後又帶著采鈴一路狂奔地跑出禁林,白漓渾身乏力,只能化出原身在寢殿歇著,沒一個月下不了床。

他註視著角落裏瑟縮的影子,又仿佛沒有看見。豹尾一掃,再度伏下去。

他側著腦袋,沒有看向外面。床邊有越來越近的窸窣響聲,采鈴滿面愧疚地蹲在床邊,輕輕叫了句“白漓”。

雪豹安靜地伏著,沒有反應。采鈴咬咬唇,試探地將小手放在了他的傷口上。雪豹一個哆嗦,猛地直起來,金色雙瞳熠熠生輝,亦帶著濃重的憤怒,朝她直勾勾看來。

采鈴驚住,小包藥草從手裏滑落。雪豹探爪一撈,將藥包在床上攤開。
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只是、想、想看看你的傷……”

采鈴低低啜泣,雪豹繼續盯著她,沒說話。

“我不會采藥,聽說你以前跟著天醫大人,肯定很厲害……你千萬別嫌棄我的藥!我……”

金色雙瞳一低,落在藥材上,意味不明。

“我不會亂跑了,以後絕對不會的,不會給你搗亂……”

她揉著通紅的眼睛,可憐巴巴地看著他。雪豹沈默著,忽然伸出爪子,往下一劃,她雙腳的鐵銬應聲而碎。采鈴張大了嘴,不知所措。

“不必了,你走吧。”

殷徽覺得眼前似乎蒙上了薄薄的水霧,明玄遠去的身影看不清了。她想喊叫,喉嚨卻像是灌了水,一個字都說不出。想扣著玉扳指,卻有人溫柔地握住她的手,將扳指從她指間褪去。

燕江的水迎面撲來,她眼前一黑,昏了過去。

迷蒙中似是有人貼在她耳邊輕笑,那人又似是在嘆息。她想說話,人卻昏昏沈沈的醒不來。

他又說了什麽,殷徽聽聲音覺得熟悉,渾渾噩噩間,陡然一身冷汗。

這個聲音,不是別人,正是在京城遍尋不到的楚彥。

認出他的聲音,殷徽一個激靈,睜開了眼。

“你醒了?”

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堆茅草中,身旁是潮濕破舊的墻,和飄忽的燈火。楚彥臥於她身側,斜撐著腦袋看著她,仿佛註視著神像,虔誠而專註。

殷徽卻知道,在他那副神情背後,隱藏著多麽可怕的心緒。

“你在發抖。”

殷徽一驚,立時低下眼去。楚彥低低笑著,細瘦的手指探向她的臉,一遍又一遍地撫摸。指甲撥弄著她垂落的長發,如同逗弄落入陷阱的獵物。

“好姑娘,你與我說說,那個跟在你身邊的男人,究竟是誰?”

他是近百年來最有天賦的修士,二十歲便坐上了國師之位。他盯著殷徽的長生方,又派天下修士搜羅妖魅內丹,便是為了提高修為,好早日登仙乃至封神。

野獸草木修行,則為妖魅;凡人修行,則為修士。雙方得道,均可成仙。若功力臻至化境,則可封神。

她低垂眼睫,不敢看他。楚彥似是極有耐心,揪著她頭發的手指卻一緊,惹來她一聲壓抑的痛呼。

殷徽一只沒出聲,楚彥有些不滿:“不光是那個男人,還有那本書,究竟怎麽回事?”

手腕一陣刺痛,她咬緊牙關,低聲道:“總歸不是長生……啊——!!”

腕骨發出哢嚓脆響,卻掩蓋在她的慘叫下。楚彥拭去她額頭冷汗,愛憐地執起被他折斷的手腕,湊在唇邊輕吻。

“那麽好姑娘,現在可以告訴我長生方了麽?”

☆、國師楚彥

楚彥掐著她被折斷的手腕,溫聲細語地拷問她。她痛苦地呻/吟著,一點點將長生方說出後,頭一歪便不再動了。楚彥撥弄著她的頭發,又看了一會兒,這才悠悠起身,往外走去。

鬼市的天是黯淡的,七月十五的河燈從凡間漂來,在忘川上幽幽亮成一團團的鬼火。門口看守的修士牽著兩匹妖獸,見他從地牢裏出來,紛紛惶恐地低下頭。

“都記好了?”

他側頭隨意問道,其中一個修士頷首:“她剛剛說的藥材,小的都記下了。”

楚彥嗯了聲,那修士趕緊跑走。其餘幾人將地牢門關上,都在等他吩咐。

神魔遙不可及,在天下修士眼裏,國師楚彥是最接近神魔的凡人。

三百年前,修真門派犯上作亂,不僅將凡間攪得一團糟,還弒殺了不少散仙,進逼九天。當時的天君剛剛繼位,一怒之下,下令毀去了凡間大部分洞天福地。修真門派一夜衰敗,門下弟子樹倒猢猻散。此後不過兩三年,修士便與街頭神棍無甚兩樣。

楚彥在京城無親無故,也不是任何修真門派的弟子。國師原本是修真門派各大長老或年輕有為的弟子擔任,傳說他得到某個散仙饋贈,有秘不外傳的仙法相助,在短短十年內,由一個命如草芥的凡人,成為了近三百年內最年輕的國師。他廣發號令,獵殺妖魅,有他一己私欲,也有茍延殘喘的修真門派暗中相助。

他沒有理會修士們的殷勤,拋下個冰冷的眼神,便拖著寬大的袍裾,緩步離開鬼市。

國師府落在距離皇宮最近的安平坊,比曾經的太醫令府更加安靜。大門不遠處停著有事相求的車馬,裏面有人不停張望。他持了道隱身符咒,自大門悠悠進入。

闔府上下沒有一盞明燈,只有各個院落中央飄著一點微藍的火焰。朝他走來的仆役都是符咒化成,行走無聲,目光無神,面色是死人的蒼白。

仆役在浴池邊接走了他的衣袍,躬身退下。池水滾滾霧氣中,他身上可怖的傷疤若隱若現。

衍京的月一如既往的冷,窗格疏影橫斜。池水翻滾間,潑到了他後頸上新添的傷口,他不禁皺緊眉頭。

跟著殷徽的男子來歷不明,身法修為卻詭異的強。若不是他有先見之明,一出手就將她從凡間拽下鬼市,文莖草能否迷惑住那人,還真不好說。

他拿起玉扳指翻轉查看,看見精致的雲龍紋,不禁一楞。

若是沒記錯,雲龍紋是九天的標記。可殷徽沒有修為,一個簡單的法術都不會,怎麽會與九天扯上關系?莫不是那個男子給她的?

若那個男子與九天有關,那麽收集妖魅內丹和煉制長生丹之事,得更快些才行。

久未露面的狐族首領出現在北荒衡天山,北荒妖君白漓在衡天山宮苑延請諸路妖族,為狐族首領接風洗塵。

北荒動亂數百年,衡天山終於有了新主人。諸妖族首領都早早地到了,除了與狐族首領見面之外,還打著與新妖君拉近關系的心思。

眾妖見過諶洛後,稍微寒暄幾句,就忙不疊將本族寶物呈給白漓,一時間熱鬧非凡。諶洛微瞇眼睛,掃視白漓身旁,悄無聲息地離了席。

入了七月,衡天山終於燥熱起來。諶洛稍稍扯開衣襟,在後花園裏轉了轉,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偷偷摸摸擺弄什麽的采鈴。

她玲瓏的小手上下翩飛,全神貫註得根本沒有註意到他靠近。

是只草編的小貓兒。

采鈴的手指細長纖巧,動作也相當靈活,小貓兒編得憨態可掬,連幾根貓須都編了上去。

小貓兒完成了,采鈴擡頭,看見面前投來一道長長的黑影,嚇得蹦起來,結實無比地撞在了諶洛的下巴上。

“哎呀,我沒看見你,你沒事吧?”

采鈴連忙收起小貓兒,懊惱地上前扶住他。諶洛揉著撞紅的下巴,語調微微沈下:“你在做什麽?給我看看。”

采鈴連連搖頭,捂住衣袖。諶洛刻意黑臉:“不就是只貓兒,也要藏起來麽?”

“不能給你,這是給白漓的……”

諶洛一怔,似是不高興了:“那日怎麽告訴你的,北荒君不喜歡你,況且他都趕你走了,你為何還要留下。還做這個給他?”他欲言又止,只得隱晦地提點:“他身為北荒君,以後身邊少不了各族奉上的美貌妖魅,你來歷不明,怎能在他身邊待得安穩?”

采鈴腦袋一歪,懵懵然不知他說什麽:“可……”

諶洛微笑,溫柔地給她捋順頭發,“不如隨我去狐族,我族內有許多美貌少年,你喜歡哪個,我都可以給你。若是喜歡我,也是可以的。”

采鈴不知他攔著自己說這麽多是何目的,只聽見“美貌少年”幾個字,頓時睜大漂亮的眼睛,撓撓腦袋,衣袖裏草編貓兒滑出半邊身子。

“真的有美貌少年?比白漓還美?”

她三句話不離白漓,諶洛顯然不開心,然而這只貓兒不太好哄,他只得耐著性子:“自然。我狐族的少年天下天下第二,無人敢稱天下第一……”

“呵……”

背後倏地響起冷笑,諶洛神情一斂,揚眉看向來人。

白漓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,也不知聽去了多少。俊朗的臉上神情淡淡,分辨不出喜怒,唯有眼角眉梢透出些許醉意和怒氣。

“狐族首領讓本君好找,不在前面喝酒,跑來本君宮裏拐騙本君治下子民,委實好本事。”

諶洛保持著溫文爾雅的笑:“北荒君哪兒的話,在下不過為一只小妖指點迷津,哪說得上拐騙。北荒君真會說笑。”

“哦?”

白漓淡淡地應了一聲,朝采鈴掃了一眼,化成人形的禁制漸漸解除,眼瞳流溢出璀璨的金色。

諶洛心下一緊。

白漓明明挨了窮奇一咬,又頂著傷勢喝了酒,應該在筵席上強撐著動彈不得才對,怎麽還有力氣走到這裏,與他談笑風生?

這位北荒妖君,真真不可小覷。

一個瞬息,諶洛心底已是百轉千回。

這麽可愛純良的小貓兒,手也靈巧,心思也幹凈,他已經好幾百年沒遇到過了。何況長得也不賴,對他也不抗拒。帶回去調/教幾年,等開竅了,說不定就能忘了北荒君。

他決定賭一賭。

還未等他開口,白漓兀自一笑:“狐族首領可千萬想清楚了。這兒,是衡天山。”

諶洛停下了。

八荒之主都是上古遺族,白漓留有一手也未可知。他貿然動手,不光狐族落不得好,他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。

況且為了這個小妖,真的值得麽?

他瞬間回覆成人畜無害的模樣,愛憐地拍拍采鈴的頭,身形一閃,不知所蹤。

等到諶洛消失,采鈴才後知後覺地豎起了寒毛。

後花園裏沒有侍衛,只有他們兩個。白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。那流光溢彩的金瞳太過可怕,驚得她僵著身體,不敢有絲毫動作,甚至連逃跑的念頭都拋到腦後。

她覺得,今天的白漓,似乎有些……不同?

“你,你別過來,別過來,我,我要,我要……啊!”

采鈴的叫聲被捂住,隨即風聲一過,後花園裏又安靜下來。隱藏在旁邊的侍衛們終於長出一口氣,現出身形,假裝什麽都沒看見。

他們什麽都沒看見,包括妖君將那只小妖拎走,也沒看見。

衍京最大的花樓裏,司命躺在榻上,有貌美如花的女子們殷勤伺候,卻絲毫打不起精神。

掌管命格、通天徹地的日子,真是了無生趣。

外間忽然喧騰起來,司命懶懶擡眼,卻看見明玄冷著臉走來,身後躺著一地獻殷勤反被扔出去的女子,頓時詫然。

日出西方了?昆侖第一冰這是要化了?

他很快發現明玄神色不對,便揮揮手示意女子們退下。待得周圍清靜,他才慵懶地開口:“這是怎麽了,小徽兒不要你,就來花樓散心了?”

明玄定定看他,忽然將青玉佩拽下,扔到他面前。

“把楚彥的命格給我。”他寒聲道,“我找不到他,殷徽被他帶走了。”

☆、他的姑娘

作者有話要說: 捉蟲,打破強迫癥的更文時間

司命楞了。

他覺得有點不對,又問了一遍:“小徽兒,不見了?”

明玄冷哼。司命起身,蘸酒水在桌上畫了個圓,對著裏面喊了句“閻君”。

圓裏光影閃動,有人說了些話,司命凝神細聽,才對明玄道:“他的命格也不在九幽,大約是給天君取走了——你就非得看他命格找他落腳處?役使的玉佩……”他看明玄青了臉,沒忍住,“該不會,楚彥連扳指也摘了吧?”

半年前殷徽就是用扳指套了簪子,才從妖獸爪下脫身,楚彥大概是那時註意到她的扳指,這次才留了心眼。

司命扶額,“楚彥是現下唯一能鎮住修士的人。天君雖然忌憚他,將他命格改了,卻也不會輕易告訴你。說不定,他覺得小徽兒天醫當得夠久,想趁機換一位……餵!”

他旁邊的木頭案幾忽然長了腳,朝他迎面砸來。司命縮頭躲過,瞪他:“不就幾句玩笑話……”

明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,司命尷尬地笑笑,不再胡扯:“那個,我雖然不記得他的命格,但有個地方你應該還沒去過。幽羅鬼市是個好地方……”

明玄身影一晃就不見了,司命搖搖頭,暗道今日衍京的土地仙,可得受一番罪。

下幽羅鬼市找人,和凡間可有很大不同。

神君們可以直下九幽找閻君喝茶,去凡間和九幽之間的幽羅鬼市反而要費點功夫。

鬼市實際上是妖力構造出的幻境,只供凡人和妖魅交易往來。若是他以神君之身進入其中,可能使得鬼市瞬間崩塌。他若是壓制神力,便無法催動鬼市草木。

這趟鬼市之行,須得慎之又慎。

他沒有貿然下到鬼市,而是回了延壽坊的院子,去取殷徽的貼身物什,打算交給土地仙探探路。

院子安靜如初,屋裏還擺著她昨天出門前沒喝完的藥茶,醫書翻到未看完的那頁,並未合上。

主屋裏殘留她身上慣有的清淡藥香,被褥翻亂。明玄皺眉,下意識地給她收拾被褥幃帳,手卻牽著被角,僵住了。

似是她仍然將自己裹在被褥裏,不情不願地望著他,眼睛水靈靈的,想再睡一會兒。

她會被一碗紅棗羹勾起床,慢吞吞地梳洗。

釵子一挽一橫,如墨長發就束了起來。銅鏡裏的她仍然帶著倦倦睡意,臉頰微紅,一邊整理衣著,一邊從鏡子裏瞅他,讓他將早膳端來。

此時的銅鏡裏沒有殷徽,只有他尚未收起的含笑面容。

窗子半開,風聲蕭蕭。鏡中男子持著一只梳子,劍眉星目,薄唇微抿,猶如春風遇雪,幽邃眼底含著一絲冷意。

晨光熹微,衡天山筵席散去,諸妖見白漓神色淡淡,心不在焉,識趣地紛紛起身告辭。

諶洛不知去了何處,他無暇顧及,步履如飛,將一眾小妖侍關在了寢宮之外。

寢殿內傳來敲打抓撓的聲音,他淺笑著打開殿門,恰好看見一雙撓過來的爪子。

白漓保持著微笑,捉住那雙爪子往前一扔,采鈴滾了兩滾,落在床前柔軟的絨毯上。

“怎麽,不安分了?”

采鈴寒毛一豎,坐在絨毯上連連後退,直至後背抵上床沿。

白漓似是沒看見她警惕的眼神,而是解開頭發,扯掉外衣,扔得遠遠的,僅穿了件薄如蟬翼的月色單衣,一步一步地,慢慢走向她。

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,采鈴不開心地捂住鼻子,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胸口。

或許是因為喝了酒,又身處衡天山,白漓沒有刻意壓制妖力。他披散的頭發泛出淺淡的雪色,俊秀面容沒了人形的溫和,勾勒出肆意的妖異。緩慢行走時,衣襟內若隱若現……

采鈴連忙捂緊了鼻子,眼睛卻依舊貪婪地盯著他看。

諶洛一定是騙她的,誰能比白漓更美呢?

“看夠了?”

她呆呆地點頭,鼻腔忽然一熱,一股血流洶湧而出。

眼看她手忙腳亂到處找絹帕擦拭,不經意將草編貓兒掉在地上。白漓挑眉,先她一步撿起貓兒。

“給我的?”

采鈴一呆,訥訥地道:“不是……是給你……的……你看這只貓兒,像不像我?以後我要是犯了錯,你就拿這只貓兒出氣好了。”

言語神情如此無辜,白漓輕哼,一把將她拎起,扔上床榻。

“讓我擦幹凈!不然你又要換被褥……”

采鈴被他撲著,眼看血流被他全部舔走,頓時傻眼。

然而……然而……

這樣的白漓,真的……太妖異了……

他嘴唇沾著血,淺淺地笑著將她捉進懷裏,躺在床上抱緊她,睡著了。采鈴掙不開他的手臂,貼在他胸口的小臉漲得通紅,只能稍微側過頭喘氣。

然而無論她面朝何方,醇香的酒氣都會隨著他的呼吸拂在她臉上。采鈴暈暈乎乎,最後實在撐不住,一頭倒在白漓手臂上。

……熏醉了。

正午時分,鬼市的天色昏黃如傍晚。一條黑影在墻邊潛行,溜過修士們腳邊,往地牢裏鉆去。

楚彥蹲在她身邊,瘦長手指在她下巴上輕撓,像是撥弄琴弦,又似乎挑/逗路邊貓兒。她蜷縮在角落裏,身旁是潑灑的粥菜,對外界渾然不覺。

那黑影蹲在角落裏,遠遠看著這一幕,不敢久留,很快折返回去。

手腕折斷後沒有及時處理,她有些發熱,迷迷糊糊的醒不過來。楚彥命人帶了太醫來看診,對方見是失蹤半年的太醫令,嚇了一跳,卻不敢聲張,趕緊給她處理了手腕傷勢,又留下一副方子,由修士領著忙不疊跑了。

地面冰冷徹骨,楚彥見她凍得雙頰煞白,唇無血色,一時心血驟至,下意識地將臉頰貼了過去。

她的臉頰比想象中的還要柔軟,白皙細膩,觸之如溫潤膏脂,讓人移不開手。冰涼的唇下隱藏著微微跳動的血液,他輕啄一口,像是嘗到了可口點心,忍不住再一次,又再一次,直到她雙唇高高腫起,終於彌漫出一絲血色。

淺嘗不可能輒止。

楚彥原本只想試試,想看看這個曾經眼中滿滿只看得到他的姑娘,他當初棄若敝履的姑娘,到底是什麽滋味。

不能不說是驚喜,小心翼翼地嘗過之後,便無法再停下。

即便鬼市地牢裏涼風徹骨,可他的身心都是滾燙的,忍不住想要進一步,更進一步。

秀美纖巧的頸背如官窯名瓷,肩頭圓潤柔軟,鎖骨小巧玲瓏,讓他忍不住咽緊喉嚨。

隨即,他看見她心口那道猙獰傷疤,動作便停住了。

楚彥不免有些懊悔,當日為何就沒下手輕一些,為何要傷了她這具身體。

看見傷疤,猶如賞花看見落葉,楚彥深感敗興,隨手將一件外衣往她身上一丟,裹起衣袍匆匆離開。

地牢裏悄無聲息,角落裏的人顫抖著抓緊衣襟,閉著眼睛落下淚來。

“明玄……”

☆、衍京舊事

太醫開的藥很快起效,殷徽再度醒來時,已經不再發熱。她勉強撐起身子,靠在墻上。

楚彥先前派人送來的飯菜已經涼了,她嘗了一點,確認沒有下藥,這才拿起碗筷,慢慢地吃起來。

幽暗的天色,寒風徹骨的陌生地牢,送來的飯菜卻十分熟悉。

一碗肉粥,一碟小菜,筷子還帶著不工整的刀痕——是楚彥自己削的。

數年前的冬夜,她路過京畿采集藥材,恰逢凡間臘八,便借了白漓妖力,變幻容貌下到京城裏,想喝碗久違的臘八粥。

冬夜小巷裏唯有簡陋小鋪的微弱燈火,掌店的中年男子,一邊將臘八粥端給她,一邊大聲吆喝,要趕走一旁想討口熱水喝的襤褸少年。

殷徽第一眼就註意到了他。

那眉眼,那神情,分明是少年時的沈良。

她頂著一副普通女子的容貌,買了兩碗臘八粥。桌上熱氣騰騰,桌對面的少年只顧埋頭大吃,未曾註意到她的表情。她對著神似沈良的少年,感慨萬般,又給他買了些幹糧。兩人相對而坐,她不時問他幾句,之後便一直沈默著。待到少年擡起頭來,給他粥吃的女子已經杳無蹤跡。

爾後殷徽上了心,遠遠註視著他的變化。雖然現下凡間修士少,爭奪卻十分殘酷,她偶爾會出手相助。可他坐上國師之位,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實力。

在他做了國師後,殷徽猶豫再三,換回自己原本容貌,邊邊角角稍加修飾,變成剛進太醫署的小醫女,每天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。她依靠從沈良那兒學來的醫術,步步升遷,成為太醫令,卻仍然放不下楚彥。

也許是怕千年前沈良的命運再現,也許是舍不得離開,縱使楚彥未曾施舍過她一個好臉色,她依然每天守在楚彥身邊。

直到寒冬雪夜那一掌,將她所有的綺念打得粉碎。

沈良是她的魔障,是命數給她的劫,讓她險些要在沈良死後一千多年,死在楚彥手下。

外面傳來腳步聲,不像是楚彥的,殷徽連忙將碗筷放下,蜷回角落裏。

此處地牢不止用來看守她一人,內裏幽深難測,她為自保,沒有打探過。

腳步聲愈發近了,殷徽低下視線,卻聽腳步聲停在自己面前,不由詫異擡眼。

只一眼,她便震驚了。

竟是大半年不見的錢憐兒。

“你怎會在這……”

殷徽一時驚異,茫然不知所措,錢憐兒低著頭將鎖打開,沒有答話,徑直朝她走來。殷徽聞著隨風飄來的淺淡腥味,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。

錢憐兒是貨真價實的官家千金,當初來梅園求她時,也是打扮得整齊熨帖的。更何況還有她給的瑤草,可令旁人偏愛服藥之人。她怎會將自己弄成這樣?

“殷大人。”

殷徽安靜地回望她,默然不言。錢憐兒擡起頭,額角一道可怖傷疤赫然入目,看得殷徽眼皮一跳。錢憐兒稍稍歪過腦袋,輕輕地笑著,那道傷疤便愈發可怕。

她的傷疤像是刀痕,也像是撞傷,她卻一點兒都不在意。殷徽心感不妙,往墻壁貼緊了些。

錢憐兒癡癡看她,嬌嬌小小的身子顫抖著,溫婉地道:“殷大人,你可知葉郎他如何了?”

她往前走了一小步,手腕稍稍擡起,寒芒乍現。

是一把刀。

殷徽悚然,沒敢繼續蜷著,貼著墻壁緩緩站起,往旁挪了一小步。

錢憐兒似是沒有看到她的動作,整個人以一種奇特的姿勢站著,手裏寒芒不加遮掩,對她癡癡地笑:“葉郎他竟然不要我了!我如此容貌,如此賢淑,對他一片癡情,恨不得將我的心捧給他,他竟然不要我,竟然敢不要我!”

她已陷入癲狂之中,殷徽沒有勸,而是又往旁挪了一小步。

“我對他有什麽不好?他喜歡誰,我就給他買下誰,他喜歡什麽衣飾打扮,我都悄悄幫他買,連父親珍藏十餘年的那方硯臺,我也給了他!他竟然敢將我丟下,敢說我配不上他!殷大人,你且告訴憐兒,憐兒哪裏配不上他了?!”

殷徽挪動的腳步不動聲色地收回,“是他不對,你且放寬心,我回頭便開個方子給你。”

“晚了,都晚了!”錢憐兒哈哈大笑,手裏刀刃亂閃,“他竟要我去死,說我做鬼都配不上他。”

殷徽心頭一跳,不可置信地看向她。

地牢裏雖然昏暗,人影卻能看得清楚。眼前瘋癲女子衣袍垂地,卻沒有一星半點的影子。

她終於想通了錢憐兒出現於此的原因。

此時的錢憐兒,和楚彥曾給她看過的役使厲鬼,何其相似。錢憐兒竟是將自己托給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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